第55章 面对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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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发现杰特独自坐在地上，带着既尴尬又多疑的神情盯着营地其他人，她的尾巴在身后悲伤地耷拉着。我慢慢朝她爬近时，她身子一僵，在这陌生天空的重压下，她平日里的冷静模样已彻底崩塌。令我惊讶的是，她听从了艾达的建议，撕开衬衫，让翅膀伸了出来，翅膀裹在抱膝的双臂上。现在她的翅膀大了许多，有着一种奇特的、类似翼龙的翅膀结构，是由皮肤而非羽毛构成，但又不像蝙蝠翅膀那样布满指骨。她带爪的脚趾从翅膀的遮盖下探出，因焦虑而蜷缩着。要不是她那高度警觉的神情和竖起的耳朵，我几乎会以为她是阿尔玛。

“嘿。” 我轻声招呼她，小心翼翼地爬过去，以免吓到她，“准备好走了吗？”

“呃。” 她结结巴巴地说，“老实说，没…… 没准备好？我觉得我现在被这个地方吓得够呛，现在离开会很不安，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理解。”

嗯。一开始我不太理解，但我花了点时间环顾四周，看到夜晚阳光从树叶底部反射出的朦胧绿光，那望不到尽头的世界树树干，以及我们周围临时营地中的外星人。这里既可怕，又美丽，实在有太多东西需要去适应。我之所以能适应，只是因为我只有在拼命从地球上发生的可怕事情中恢复过来时，才有闲心去仔细思考这些。

“能理解。” 我最终表示认同，“我能帮上什么忙吗？解释一下情况？帮你稍微清理一下？”

“清理？” 她说，“哦。呃。你知道吗，行啊，如果能感觉没那么脏，我可能会好受点。”

我点点头，快速对她施展了 “清洁术”，一下子就把她身上所有的污垢、尘土和汗水都清理掉了。出乎意料的是，她惊得一颤，惊恐地往后缩，双臂抱在胸前。

“你刚刚是不是……？”

“我怎么了？” 我突然害怕起来，问道，“我…… 对不起，怎么了？我只是帮你清理了一下。汗水、灰尘之类的东西？”

“把我全身都清理了？” 她指责道。

“是…… 是的呀？” 我结结巴巴地说，“对不起，是不是感觉很奇怪之类的？以前从来没人抱怨过，我只是…… 你知道，通常人们清理就是把全身都清理干净嘛？我没多想。对不起。呃。我…… 我哪里做错了？”

杰特眨眨眼，颤抖着叹了口气，摇了摇头。

“…… 没什么，别在意。” 她叹道，“这完全说得通，我只是…… 现在真的太紧张了。这太疯狂了，你知道吗？我们在另一个世界。那边有个他妈的外星人在走来走去。还有个机器人！而你变成了某种可怕的大虫子！还有个…… 半迅猛龙！虽然那是你的杰作，但还是很疯狂！”

“这和人类显然在这里独立进化的事实比起来，哪个更疯狂呢？” 我思索着。

“这不是重点，汉娜！” 杰特坚持道。

“对。抱歉。呃。是啊，这…… 这确实很疯狂。我想在过去的…… 天哪，我真的完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？大概一个月？差不多？也许吧？也许更久？哦，天呐，我真的完全没概念。当你不太睡觉的时候，时间就变得很奇怪。”

“哦，对，我想也是。” 杰特说着，抬头盯着树干，“它怎么…… 怎么会这么大？从物理角度来说，这怎么可能？”

“嗯。我猜是这里的物理定律稍有不同。” 我回答，“要么就是和它处于四维空间有关。世界树的木材差不多是我进入四维空间时唯一能立足的东西。”

“‘物理定律稍有不同’，哈？你这是用一种花哨的说法来解释‘魔法’吗？”

“不。” 我坚定地告诉她，“女神不是创造者，她只是…… 一个爱插手的家伙。这个地方在她出现之前就存在了。如果那时这里有类似魔法的东西，也不是我们所知道的那种魔法。”

至少她是这么跟我说的。她没有创造这个 “蚁丘”，她只是发现了它。

“真的吗？” 杰特抬头问道，“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能在没有超自然力量的情况下存在。”

“嗯，人类以前不也这么认为地球吗？” 我沉思道，“我猜现在大多数人还是这么想。但还有另一种解释，就是…… 嗯，女神不是凭空创造了这个地方，但我不知道她在这里影响事物有多久了。也许在她来之前，这棵树和现在大不一样。先不说它被连根拔起、着火、被刺穿之类的事。我想我可以问问她，但我现在有点不知所措，不太想主动引发一场神启。”

杰特没有回应，只是忙着抬头凝视这个世界。

“对不起。” 我说，“我想这没什么帮助。”

“也不是…… 完全没帮助。” 杰特犹豫着说，“我想我才刚开始接受你所面对的一切。你把我们卷入的这些事。这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。”

“哦。” 我咕哝道，“抱歉。如果这么说能让你感觉好点的话，也许你很快就能摆脱我了。我找到她的时候，她一直在大喊大叫，说她有多讨厌爱上我。而且，嗯…… 是啊，她有理由这么说。”

“嗯。” 杰特哼了一声，展开翅膀，“你不觉得有点太晚了吗？不管我们愿不愿意，我们都和你绑在一起了。你已经在我们的生活中留下了永久的创伤，汉娜。”

“是啊。” 我表示认同，“我不确定是努力弥补更好，还是干脆避开你更好。我不知道怎么做对你更有帮助。”

杰特微微扬起眉毛，看着我。

“…… 嗯，你能意识到这两种都是可行的选择，这挺好的。” 她若有所思地说，“不幸的是，我明显觉得你根本没理解阿尔玛跟你说的那些话。你不明白她会变得有多…… 痴迷。我们要摆脱任何人有多难。你知道，除了我之外，她还有一大堆问题。”

“…… 是啊。” 我同意道，“我知道，但我又不太明白。我看到了危险信号，但不知道根源是什么。我真是个糟糕的女朋友。”

“嗯，如果能让你好受点的话，我很确定阿尔玛也是个糟糕的女朋友。” 杰特叹了口气，“你没能神奇地理解一个不擅长沟通的人，这不全是你的错。不过我确实试着警告过你。她不是第一次这样痴迷于某个人了，而且很不幸，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次。”

“我只是觉得我可以耐心点，保持开放的心态，等她准备好的时候，我们就能一起解决问题。” 我痛苦地说，“当她开始对我尖叫，说那些可怕的话时，我只是…… 我是说，我以为是因为‘把她传送到一个可怕的魔法杀戮世界’这件事，对吧？因为，嗯，当然有人会因为这个恨我。我一次又一次不小心伤害她，还因为她说没事就觉得真的没事，这难道不是个合理的理由吗？相信伴侣表达的情感，这不是健康且正确的做法吗？”

“是啊，是这样。” 杰特耸耸肩，“但有时候人们的行为并不健康。有时候他们会说谎。有时候他们会受伤。有时候他们会发泄。有时候他们只是无法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。我们都遭受了严重的创伤，汉娜。我们经历了一些非常糟糕的事情。我不是说你不理解阿尔玛所经历的一切是你的错。你没有导致她的精神障碍。我只是说你把我们置于这一切之中，这是你的错。”

“是啊，你说得对。” 我叹了口气，“阿尔玛说她甚至不认为自己是个人。我希望我知道该怎么做。要是我知道怎么帮她，我会立刻去做。”

“是啊。” 杰特叹了口气，“我也希望我知道你能怎么帮她。不过我想这个问题可能不只是你、我和阿尔玛之间的事。”

她站起身，用力伸展翅膀，翅膀都微微颤抖起来。

“说实话，我也不觉得自己算是个人。” 杰特坦言，“一个人应该是…… 一个完整的个体。有热情、有憎恶、有欲望、有挣扎…… 内心世界复杂，充满各种可能性。一个人应该去工作，去生活，去关心他人。但这一切对我来说，似乎…… 远远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，你懂吗？我光是让自己和阿尔玛活下去就已经很困难了，根本无法想象承担起作为一个正常社会成员的责任。”

她耸耸肩。

“我想当我看着别人，想着要变得像他们一样，要达到他们所代表的那种人的标准…… 这似乎完全不可能。而这种不可能让人害怕。与其撞得头破血流去撞一堵推不倒的墙，还不如直接放弃。我觉得阿尔玛也是这么想的。这就是我们大脑的运作方式。我们无法看着一个人，然后说‘对，我和他们是同一类’。在经历了那么多伤害之后，我们做不到。其他人对我们来说，都太遥远了。”

“哦。” 我轻声应道，“我……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。”

“你不用非得说什么。” 杰特耸耸肩，“事情就是这样。我就是我。我不渴望成为所谓的正常人，只是对这个概念没什么共鸣。阿尔玛对这件事比我纠结得多，你要是把我当人看，我也不会跟你争论。”

“嗯，好的。” 我点点头，整个身子上下动了动，“我记住了，我想。”

杰特又叹了口气，试着扇动了一下翅膀。

“…… 天哪，你现在真是个奇怪的小生物。” 她评价道，“说实话，跟你说话我都觉得自己有点疯狂。但不知怎的，感觉还挺好的？你小得要命，跟你说话就像跟宠物说话一样。”

“呃，我想…… 谢谢？” 我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。

“说实话，你那些搞乱我们生活的魔法破事真的很烦人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要是没有这些，你其实还挺能让人忍受的。” 杰特皱着眉头说，“除了这些魔法相关的事，你也没做什么太糟糕的事，就是这些魔法…… 真的太糟糕了。但阿尔玛需要一个朋友，不管是女朋友还是别的什么，而且…… 妈的，我想我也需要一个。这么长时间完全孤身一人，可能…… 只会让我们的心理健康状况更糟。我只是希望这个人不是你。”

“呃，我是说，也不一定非得是我啊？” 我耸耸肩，“我，呃。你知道，我愿意努力弥补，但我也理解如果…… 我缺乏自控力，让这变得不可行。不过还有艾达啊！或者瓦莱丽。”

“瓦莱丽是谁？” 杰特问。

…… 哈？哦，对哦。只有阿尔玛知道。因为我又搞砸了。糟了。但我也不想再叫她布伦丹了，所以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
“呃…… 没事。” 我嘟囔着，“我只是想说，你并不孤单。我知道让别人理解你和阿尔玛一直都很难，但我觉得你可以信任我的其他朋友，就算你不能信任我。或者…… 或者你也可以完全去找其他人！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。我不…… 不想把你和我绑在一起。我只是刚刚开始真正理解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有多深，但…… 我确实开始明白了。你离开是对的。”

“…… 是啊。” 杰特叹了口气，“要是我能离开就好了。但事情没那么简单。我觉得就算阿尔玛崩溃了，她还是很有可能继续痴迷于你。而且没有她的配合，我根本没法做任何对我们生活真正重要的事，也就是说我什么都做不了，因为她根本不配合！我可能还是得跟你绑在一起，说实话，我甚至觉得这可能是我目前最好的选择了，因为你已经用各种离谱的方式把我们的生活搞砸了，相比之下，在这个可能到处都是魔法的世界里，要是阿尔玛再缠上更糟糕的人，那后果简直可怕得多。我只是…… 我讨厌这样。我希望我能不只是通过蛛丝马迹来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。我希望我能真正跟她好好谈一次！”

杰特说到最后提高了音量，还跺了下脚，这可不太像她平时克制的样子，情绪完全爆发了出来。而我感觉到…… 某种东西。我是说，我现在感受很多，但最让我注意的是一种意想不到的直觉，我突然明白了这里几个主要人物的性格特点。阿尔玛想把杰特拒之门外，所以她弄了个这样的法术，因为这既戏剧性又可怕，而且最关键的是，这很符合她的性格。而杰特想和阿尔玛谈谈。如果真能这样，那肯定很有意思。

“…… 冒着可能又把你的生活搞砸的风险。” 我轻声主动说道，“我觉得你或许可以做到。”

杰特惊讶地看着我，一脸茫然。光明与灵系。我能想象出这个法术会怎么运作，对她来说这完全说得通。

“你是认真的吗？” 她问我。

“是的。” 我确认道，“这正是女神可能会给你的那种法术。如果你去寻找方法，我想你会找到的。”

瞬间，她的态度就变了。她对世界树的敬畏消失了，对我的冷漠不屑变成了兴趣，一种急切又强烈的需求。她朝我走来，蹲下来和我平视，直直地盯着我。这变化如此突然，我都害怕我毁了我们关系中唯一好的一点：她知道她应该恨我。

“我该怎么找？” 她问。

女神说她爱我们。但我忧心忡忡地想，对她来说，这意味着什么呢？我当然不是专家，但我没看到任何我所理解的爱的迹象。就连她所谓的恩赐也充满了毒害，把本应美好的东西扭曲成了可怕的模样。我是不是什么都不该说？这到底会出什么岔子呢？

“去追寻你想要的。” 我还是告诉了杰特，“渴望它。如果你感觉到有什么回应，就专注于那种感觉，以及它告诉你你所需要的东西。你的灵魂是为你量身打造的。你能明白它传达给你的信息。”

有时候我就是知道这些事。因为我了解她。因为她向我展现她自己，她向我低语她的秘密。不管我有多恨她，我永远都是她的先知。

杰特照我说的做了，闭上眼睛，专注于内心。一开始她表情平静，但随后眉头皱了起来，表情抽搐着。

“我做不到。” 杰特最后说，眼睛依然闭着。

“为什么？” 我问。

“我力量不够。”

哦。嗯。我想知道有多少法术是这样的？辛德里教过我，所有魔法在命名之前都应该广泛使用，虽然出于明显的原因，我对辛德里说的任何话都极度怀疑，但害怕施法失误确实是有道理的。不过…… 像这种需要命名才能使用的法术，在我和我的朋友们之间似乎格外常见。我应该问问其他人，看看这是否正常。

“这意味着你需要给它命名。” 我大声告诉杰特。

“你不是说我绝对不能这么做，因为可能会害死我吗？” 她问。

“没错。” 我确认道，“这是非常危险的事。我这么做是因为我能自愈，而且我是女神的宠儿 ——”

女神轻声低吟，紧紧地抱住我，无数只无形的肢体和数不清的手在我身上轻抚，确认着，对，对，我就是她的宠儿。我颤抖了一下，继续说道。

“…… 但你没有同样的保命手段，除非你愿意让我用把你变成现在这样的法术再给你治疗一次。”

“嗯。” 杰特皱着眉头，“我可不想这样，不过以防万一还是问一下：这会把我弄得多惨？”

“我不能肯定地回答你。” 我告诉她，“我无法有意识地控制你具体会发生什么变化，这取决于我的潜意识印象、欲望和假设。但我觉得你可能不会有太大变化，除了现在已经开始的变化会完成。你感觉…… 差不多已经定型了。”

“呃，这话听起来有点诡异，但又有点让人安心？” 杰特犹豫着说，“我想只有在你有充分理由相信我不这么做就会死的情况下，才可以勉强对你使用这个法术。”

“记住了。” 我点点头，“既然我现在理解了这个法术，应该能更好地控制它。呃，不管怎么说，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吧。”

“你能这么坦率又持续地承认你对我们做的那些可怕的事，这确实让你成为了我们遇到过的最让人恨不起来的施虐者。” 杰特说着，居然…… 还微微露出了点笑容？“但你这没完没了的自我鞭笞也有点烦人。这几乎让我觉得你可能真的会变好，而我再也不想有这种想法了。”

哦。

“不管怎样，我得给这个法术取个名字，哈？” 杰特说，她突然转换话题，让我的大脑有点跟不上。“什么样的名字最合适呢？”

啊。就算有危险还是要做，哈？好吧，我要是因此指责她，那我就是个伪君子。

“嗯，这个名字得在某种程度上准确地体现这个法术，这样至少能大致暗示它的功能。” 我解释道，“名字背后有个主题会有帮助，但也不是必须的。不过或许也可以想想你打算给你的另一个法术取什么名字。还有，呃…… 嗯，建议取一个戏剧性、有趣或者对你来说非常私人的名字。她不喜欢无聊的名字。她想要一个能让你说出时有所感触的名字。一个既和法术匹配，又和你内心核心部分相契合的名字。哦，还有，呃，你可以通过让咒语更长来增强法术的力量，但前提是咒语得有趣。”

杰特点点头，陷入了沉默的思考。斟酌着用词。我耐心等待着，我知道在她完成召唤女神，并且确保她不会遭遇什么可怕的事情之前，提议回地球可不是个好主意。没过多久，她张开嘴，女神低声咆哮出杰特最想说的话。

“我不会再让你把这事搞砸了。”

点点微光在杰特身体周围闪烁，发出柔和的黄白色光芒。光芒越来越多，直至不久后完全将她笼罩，光芒的颜色也在不断变换。无数光点组合成一个影像：一个杰特的分身，像花朵的花瓣一样从她身体分离出来。杰特的尾巴耷拉下来，变得软绵绵的，就像阿尔玛在她的灵魂之屋时那样。

那些化作阿尔玛模样的光点似乎苏醒了过来，耳朵像我平常看到的那样耷拉着。她看上去完全由光构成，我的空间感知根本探测不到她，据我判断，她没有实体。尽管如此，我仍能看到她苏醒过来，她那紧张不安的动作和神情，和我认识的阿尔玛一模一样。她困惑地低头看着自己，然后抬起头…… 当她看到杰特的那一刻，脸上立刻浮现出极度惊恐的表情。

“不。” 她轻声说道。

“…… 阿尔玛。” 杰特轻声说，“很高兴能和你面对面。”

“不！” 阿尔玛尖叫着，扑向杰特的喉咙。但她虚幻的手直接穿过了杰特的脑袋，这让阿尔玛踉跄着向前冲，然后不知怎么转过身来，看起来更加惊恐。“把我的身体还给我！”

“我会的。” 杰特皱着眉头，交叉双臂，“记得吗，我才不是那个想杀你的人。但首先，我们这次要好好谈一谈。”

“去你的。” 阿尔玛低声咒骂，“去你的，去你的，去你的！你对我做了什么？我什么都感觉不到，我不能 ——”

“闭嘴！” 杰特厉声喝道，“你没资格抱怨，在你夺走我那么多时间之后！看着我，阿尔玛。”

她没有照做。阿尔玛无助地飘浮在空中，微微蜷缩着，像一只受惊的动物。她的眼睛盯着地面。

“那不是我的名字。” 阿尔玛轻声说，“我是奥特姆。但你也把这个名字夺走了。”

“我们都是奥特姆。” 杰特咆哮道，“这名字和你的一样，也是我的。”

阿尔玛没有回应。

“别再假装我不存在。” 杰特要求道。

阿尔玛还是没有回应。

“他妈的看着我！” 杰特大喊，阿尔玛畏缩了一下。此时整个营地的人都被吵醒，纷纷盯着这边，但除了艾达，没人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。海伦清了清嗓子。

“…… 她没事吧？” 她轻声问我。

“呃，不太确定算不算没事。” 我犹豫着说，“但我觉得这件事早就该发生了。她这么做可能是好事。”

“好吧，呃，我们还在警惕可能想杀我们的人，所以你能不能让她小声点？”

“哦，呃，好的。” 我尴尬地应道，“嘿，杰特？阿尔玛？海伦希望你们小声点，因为我们还在躲避邪教徒。”

她们俩都猛地转过头盯着我，我在她们的注视下畏缩起来。

“…… 而她是我们首先要讨论的问题。” 杰特坚持道，冲我扬了扬大拇指。

“有什么好讨论的？” 阿尔玛固执地回应。

“她告诉我你说了很多事。” 杰特说，“但你到底有没有，真的甩了她？”

阿尔玛皱起眉头，脸上满是可怕、苦涩的恨意。在她平常如此美丽的脸上，这表情显得格外丑陋。

“这跟你有什么关系？” 阿尔玛问，“她是我的女朋友。又不是你的。你没资格对我的感情生活、我的人生、我的身体指手画脚！”

杰特绕着她踱步，强行站到阿尔玛的视线范围内，甚至弯下腰，与她低垂的脸对视，怒目而视。

“我当然有资格！” 杰特对她低声嘶吼，“我和你一样真实。”

“所有人都这么跟我说。”

“不！你自己清楚。我们共同主导过身体。每次我们转换身份，你都能感觉到我。你了解我，而且我是站在你这边的！就让我帮你吧！”

“我不需要你的帮助！” 阿尔玛厉声说道，“我不想你出现在我的生活里！”

“那太糟糕了！” 杰特反驳道，“我也不想每次都给你收拾烂摊子，但我和你绑在一起了，你也甩不掉我。所以如果你能稍微花点力气，让我们的处境好受点，我会非常感激！你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努力吗？”

“知道，我明白。” 阿尔玛苦涩地确认，“你是能干的那个。是好的那个。是能下定决心做事并完成的那个。我是没用的废物，你总得给我收拾残局。我知道。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这么恨你？”

杰特眨了眨眼，咀嚼着这番意料之外的话。

“…… 嗯，我以为是因为身体自主权的问题。” 她承认。

“我是说，没错，我也确实讨厌那个。” 阿尔玛确认，“我不应该需要你帮我处理事情。我应该能独立成为一个正常的人，但我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。因为你总是…… 你总是在那里。大多数问题我甚至都没机会去解决。”

她发出一声近似颤抖的叹息，尽管她周围的空气和尘土丝毫未动。

“…… 反正我也做不成什么事。” 她咕哝着，“我知道。我已经烂透了，没救了。”

“我不相信。” 杰特坚持，“你不必永远重复同样的错误。你不笨，阿尔玛。你清楚自己该做什么。”

“哦，对，我清楚自己该做什么。” 阿尔玛嘲讽道，“就这么简单，是吗？知道该做什么然后去做？我多希望能生活在那样的乌托邦里，不用忍受我的大脑每时每刻对每件小事都尖叫不停，对任何可能的决定都反复思量，在每个清醒的瞬间都厌恶自己！我懂，杰特！你比我强！现在离我远点！”

杰特叹了口气。

“阿尔玛…… 这不是重点。” 她恳求道，“我只是…… 我们不能继续这样，各自过着对方一半的生活，却毫无交流！我们得合作。”

“所以你就觉得你有资格干涉我的感情生活，哈？” 阿尔玛皱着眉头问。

“你心里清楚这不是唯一的原因。”

阿尔玛像不小心踩到了脏东西一样畏缩了一下，身体蜷缩得更紧。

“…… 我从没想过真的要和你说话。” 她轻声说。

“是啊，这些年我也多少察觉到了。” 杰特嘟囔道。

“我不想依赖你。” 阿尔玛继续说，“我甚至不想想起你。我只希望你消失，永远别回来。”

“你想杀了我。” 杰特直截了当地说。

阿尔玛愧疚地点点头。

“是的。希望一个你不了解的人死，会更容易些。”

“以我的经验并非如此。” 杰特反驳道，“我只希望我们非常了解的人死。”

阿尔玛抬头盯着杰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，她眼中的冷漠严肃对阿尔玛来说似乎有某种含义，但我无法理解。我觉得自己在这场对话中像个闯入者，一个尴尬的存在，不应该在这里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礼貌地离开。即便我走开，还是能听到她们说话，而且我觉得杰特实际上希望我在场，这样她就能逼阿尔玛和我分手。这…… 我不太确定该怎么想。我猜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。

“好吧，那现在这样了。” 阿尔玛闷闷不乐地说，“我在和你说话。我在看着你。你是个人。我明白了。现在怎么办？”

“现在，我们得就行动方案达成一致。” 杰特坚定地说，“关于汉娜，关于魔法，关于我们的身体，关于…… 所有事。”

“我觉得这得花点时间。” 阿尔玛抱怨道。

“嗯。” 杰特说着，向外比划了一下，然后坐下，“我整晚都有时间。”

阿尔玛做了个鬼脸，飘下来也 “坐” 在地上，尽管她的身体穿过了几块石头，她却毫无察觉。

“…… 我觉得汉娜会变好的。” 阿尔玛说。

“这话我以前听过。” 杰特反驳道，交叉双臂。

“是的，但汉娜是真心愧疚。你曾经写过，不是吗？你也认同，你觉得她很愧疚，不像…… 之前那些人。”

我不安地动了动，待在这里的尴尬感愈发强烈。

“而且，她做过最糟糕的事就是改变了我们的身体。” 阿尔玛继续说，“而这基本上已经结束了。嘿，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能飞呢！”

“先不说我们对新身体的喜恶，问题在于她一开始就没经过我们同意就改变了我们。” 杰特哼了一声，“她没经过同意就改变我们的身体，我猜她也没经过我们的知情同意就把我们送到另一个宇宙。她下一个没经过同意就施展的法术会是什么，阿尔玛？她下一个没经过同意就采取的非法术行动又会是什么？”

“不是那样的。” 阿尔玛坚持，“魔法扰乱了她的心智，而且 ——”

“这怎么能算是对她有利的点呢？” 杰特打断她，“想想，阿尔玛！别只想着我们大脑里那些化学物质，非要你不顾一切地需要她。她真的对你好吗？”

阿尔玛绞着双手。

“…… 我们有过美好的约会。” 她小声说，“而且我喜欢拥有魔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