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解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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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立刻把手缩了回去，脸上恢复成平静的表情，双手放在腿上。

“慢慢呼吸，平木同学，” 她建议道。

什么？哦。我…… 我呼吸急促。我感觉很冷。

“看着我，” 校医说，“没事的。吸气，呼气。”

我麻木地试着照她说的做。吸气，呼气。我的呼吸很不稳。胸口开始疼了。等等，我胸口疼！？我是要心脏病发作了吗！？

“我…… 我……” 我结结巴巴地开口，但说不出完整的话，“我感…… 感觉……”

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。我要死了吗？这是怎么回事？我脚里长出了该死的爪子，我要死了，一切都疯了，我没法说话，我他妈喘不上气……！

“你这是惊恐发作，” 校医平静地说，“这很正常。我保证你会没事的。”

惊恐发作？惊恐发作！？我不会惊恐发作啊，我不是…… 我从来没……！这可比惊恐发作严重多了！

“我…… 我的胸口……！” 我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。我要死了。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……！

“是像被挤压，还是刺痛的感觉？”

“刺…… 刺痛！”

“你的胳膊疼吗？”

什么？我的胳膊？

“不疼？”

“如果你的胳膊或手开始有刺痛感，就告诉我。” 她依旧镇定地指示着，“你想躺下来吗？”

我用力摇头。我的一只手还抓着脚趾，挡住不让她看到。我轻轻捏了捏，确认爪子还在。我不能松手。我不能让她看到！

“你希望我离远点吗？” 她问。

我赶紧点头，她把椅子挪到了房间另一边。天啊，我就这么带着不明原因的伤走进她的办公室，她一碰我肩膀，我就跟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似的，她肯定会打电话叫儿童社会服务机构的人来。我就是个白痴。我是个怪胎。我是世界上最蠢的怪胎，一切都变得疯狂起来。

好吧。不。等一下，脑子。冷静点。

所以我可能…… 我可能真的是惊恐发作。我越这么想，似乎就越觉得各种迹象都指向这个。这，呃…… 这挺好的，对吧？总比心脏病发作强，哈哈。

不，不对，这感觉一点都不好。这简直是地狱。我肯定是疯了，我从不会…… 我是说。好吧，惊恐发作是正常的。理智上，我知道这点。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又虚弱又可悲。这种事不该发生在我身上。我应该更坚强才对。我知道这么想很糟糕，但这念头还是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。

我颤抖了一下。呃。“爪子”。这词选得真糟。

又过了几分钟，却感觉像过了几个世纪，我的呼吸开始平稳下来。胸口的疼痛也渐渐减轻，脸上的泪水也开始干了。看起来，我并没有心脏病发作。哦，谢天谢地！

不过，我还是长了爪子，所以手一不抖，我就赶紧把脚趾重新包扎好。校医耐心地等着我弄完，大概是因为我让她给我点空间，所以她不想先开口跟我说话。得给她点个赞，她可能以前也处理过这种情况。她看起来很专业。我终于包扎完，转过身面对她。

“对…… 对不起，” 我好不容易挤出这几个字，因为 “谢谢” 这词感觉很陌生，说不出口。

“你没什么可道歉的，” 校医坚定地告诉我，“你以前有过惊恐发作吗？”

“没有，” 我承认，“从来没有。”

“嗯，就像我说的，这很正常，” 她安慰我，“真的，相当常见。现在如果你愿意的话，我真的很想看看你的脚……”

“不！” 我立刻脱口而出，“我…… 我不同意。”

她微微叹了口气，但还是点了点头。

“好吧，” 她同意了，“那么，不管怎样，你肯定得休息。我给你开个免考勤的条子。你在这儿想待多久都行。隔壁房间有折叠床，你可以躺上去。你能自己走过去吗？”

“能，” 我告诉她，还站起来证明，“我…… 我没事。”

我没事。

“那好好休息，平木同学。”

“叫…… 叫我汉娜吧，” 我告诉她，“求你了。”

“那就汉娜吧。” 她同意了，我走进隔壁房间，倒在一张折叠床上。

立刻，我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。因为我太累了。折叠床不太舒服，但我被惊恐折腾得疲惫不堪的身体可不管这些，它立刻要求休息。我属于那种只要躺下，基本在哪儿都能马上睡着的人，所以要是不小心，我可能会…… 我可能会…… 我……

……

我突然察觉到周围的环境，却没睁开眼睛，不禁打了个寒颤。我在一个地下洞穴里，十条腿蜷缩成一团。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叫着，它让我疼得微微动了一下。

见鬼。我又到这儿了。

我有嘴，却依旧无法尖叫。我只能展开身体，疯狂地用爪子抓挠墙壁，试图通过这种暴力行为来宣泄我无声的绝望。我又到这儿了！我又到这儿了！这一切都是真的，对吧？要么这是真的，要么我正躺在某个装有软垫的病房里哭泣！我到底怎么了！？

不幸的是，一阵奇怪而轻微的声响打断了我的无声发泄，引起了我的注意。至少我还能听到那些超出我奇怪感官范围之外的声音。如果我没听错的话，这声音听起来像是…… 人声。

当然，他们说的不是英语，对我来说全是胡言乱语。但这些声音的复杂程度以及说话者之间的你来我往，无疑让我觉得这就是某种语言。这些声音甚至听起来很接近人类的声音，尽管说的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地球语言。听起来像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，他们的交谈似乎非常融洽。当然，我刚从惊恐发作中缓过来，而且现在还变成了一只可怕的球形蜘蛛怪物，所以我对接下来的社交互动能否顺利进行，实在没什么信心。更不用说，如果这是某个诡异的幻想世界，这些声音的主人很可能是一只可怕的拟声怪物，而不是真正的人。布兰登给我讲过不少关于这种怪物的恐怖故事！因此，当这些声音越来越近时，我选择躲在洞穴里等待。

随着他们靠近，声音开始变小，最终完全停止。这可没让我感到安心。果然，当有东西终于进入我的感知范围时，我忍不住惊恐地颤抖起来。我清楚地看到了一只怪物。

朝我走来的三个生物有点像类人形态，他们似乎有胳膊、腿、躯干和头…… 你懂的，类似人类的身体结构。但我看得越仔细，就越觉得一切都扭曲变形得厉害。我原以为其中两个身上穿的衣服，实际上是一层厚厚的皮毛，而且他们还多长了两条胳膊，又长又垂在下面。虽然第三个没有任何这样的怪异特征（甚至身体内部看起来也和人类解剖结构一样），但他走在前面，走动时，他的面容可怕地扭曲着，像哈哈镜里的倒影一样，随着他的移动而不断变换、拉伸和扭曲。另外两个的身体也同样可怕地扭曲着，最糟糕的是他们经过一片荒芜区域的时候。这些生物比周围任何东西都大得多，我就算把身体尽量伸展到最高，也只能勉强够到他们的膝盖。因此，他们无法像其他小生物那样，以曲折的路线避开那些较小的荒芜区域，因为他们太大了。相反，他们只是…… 身体扭曲变形。当他们走过荒芜区域时，身体像恐怖的肉块怪物一样扭曲，甚至会把自己的脚劈开，让两只脚分别落在荒芜区域的两边。

这些可怕的生物已经完全停止了交谈，不过有时他们会转头看向彼此，做出一些表情，要是他们的身体没有扭曲成克苏鲁风格的恐怖模样，这些表情或许还算正常。其中一个指向了我藏身的地方。

今天第二次，我确定自己要死了。

我看着那个看起来最像人类的家伙跪下来，伸出手。但不是朝我伸的，看起来像是指向某个空无一物的地方。接着我注意到附近一只小动物停了下来，开始慢慢地朝他们走去。它看起来很犹豫，动作僵硬，在靠近怪物的过程中，绕着荒芜的地方蜿蜒前行。

它停在那只手前面，向前倾身，蹭了蹭那只手。怪物亲切地抚摸着它。然后它的同伴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根长矛，直接刺进了小动物的脑袋。

哦，天呐。

我一动不动，完全僵住了，蜷缩在我的小洞里，向任何一个把我带到这里的可怕神灵祈祷，希望这一切赶紧结束。我只是一只小小的蜘蛛球！别理我！但我的祈祷，当然，没有得到回应，因为任何一个能创造出这个世界的可怕神灵，显然都不会关心我的痛苦。那只小动物的尸体被轻轻地放在我的洞穴外面。它的气味很诱人。然后怪物向我伸出手，等待着。

我…… 这是在被引诱。显然是个陷阱。我绝对不会出去！事实上，也许我可以再挖一个出口？糟糕，我从一开始就该这么做的！我转身面向墙壁，才想起来我这种身体构造根本没有 “转身” 这个概念，于是开始在洞穴后部疯狂挖掘。然而，就在我刚开始挖的时候，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钻进了我的脑袋。

要是他们是友好的呢？

哈哈，什么？我刚看到他们杀了一只小动物，而我现在也是一只小动物！不，没门。

他们有食物。他们是友好的。

这…… 不。什么？这是诱饵。这是个陷阱。谢谢，我可不干。不过，要是这不是陷阱呢？我确实挺饿的。他们可能是朋友。非常非常友好的朋友。他们很好，我应该走向他们。对，这才说得通。当我走出洞穴，站在他们面前时，一阵清新的微风吹过我的身体。他们给我带了一份…… 一份…… 他们给我带食物，真是太好了……

一只看起来像被搅成太妃糖的手一样扭曲怪异的东西伸了过来，轻轻拍了拍我的甲壳。这不对劲。这太不对劲了。不，没关系。他们是朋友。他们不是朋友，他们刚才就是这样杀了一只动物！但他们没杀我。他们杀那只动物只是为了喂我。我不会有事的。没关系的。他们是朋友！

那只手碰到了我。我吓得转身就跑。

我想都没想，撒腿就跑。这似乎把怪物们吓了一跳，结果我脑海中的迷雾瞬间消散。天呐，我刚才是被类似塞壬歌声的东西迷惑了吗？这个世界上有会心灵魔法的捕食者？糟了糟了糟了糟了！

怪物们很快从惊讶中回过神来，开始追我，这可太糟糕了，因为我现在体型很小，而他们的腿很长。在赛跑中，他们绝对会追上我。更糟糕的是，前面出现了一堆荒芜区域，而我还不知道踩上去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！

我急转弯避开了第一个荒芜区域，追捕我的怪物们也跟着扭曲身体转向。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？他们的身体是怎么运作的？他们看起来就像是被一个奇怪的社交软件滤镜不断扭曲着。但现在没时间思考这些了，因为他们还在逼近我！如果我不做点什么，他们就会抓住我。在我们前方是一片特别大的荒芜区域。绕过去的话，我就得大幅改变方向，绕一个大圈。但直接穿过去…… 我是说，我完全不知道那样会发生什么。但肯定有原因，才没有生物生活在这些荒芜区域里吧？

嗯，我想我应该停下来了。不管怎样，后面的怪物都会抓住我，而且他们只是想和我做朋友！

我差点就放慢脚步了，好在及时反应过来，一阵更强烈的恐慌驱散了那些奇怪的想法。你知道吗？比起身后确定的致命危险，我宁愿面对前面未知的麻烦！当我们跑到下一片荒芜区域时，我没有绕开，而是直接冲了进去。

我的腿在这片空旷的区域快速爬行，不再受到突兀的石头或位置不佳的灌木的阻碍。相反，我注意到脚下只有坚实的木头，和我昨晚钻出地面之前挖穿的那种木头一样。好吧，是地球上的昨晚。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，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白天和黑夜的概念。不过我记得我刚钻出地面的时候，感觉到阳光照在我的甲壳上。我想我在逃跑的时候，也感觉到了类似阳光的东西。

现在这里没有阳光了。

这里很冷，非常冷。倒不是冷得让人难受，但温度的变化是即刻且明显的。当我进入荒芜区域时，身后的怪物们突然停了下来，他们四处张望，明显很困惑，好像看不到我了。也许他们真的看不到？这些区域是某种黑暗区域之类的吗？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这里不长植物，但这里也没有泥土，只有木头。

不管怎样，追捕我的怪物们停下来了。这是个好消息，但我还是要继续跑！我冲向荒芜区域的另一边，可我刚一踏上正常的地面，怪物们似乎就又看到了我，又开始追我！啊！

我赶紧躲进附近另一片荒芜区域，怪物们放慢了速度，慢跑着来到正常地面和荒芜地面的交界处，停下来等待，脸上依旧带着明显的困惑。我也放慢速度停下来等待。我看着他们开始互相叽叽喳喳地交谈。我惊恐地原地打转，突然意识到我的身体极其疲惫。就这么一小段逃跑，真的把我累坏了，这对我逃跑的机会来说可不是个好兆头。

怪物们开始在荒芜区域周围踱步，有时是正常的绕圈，但常常是那种可怕、颤抖的扭曲动作，他们的身体沿着荒芜区域的边缘伸展，就像影子爬上墙壁一样。他们似乎能以某种方式确定我的位置，但他们从不踏进荒芜区域。看起来他们的身体可能无法进入这里。我可以在这里躲开他们。他们进不来。我安全了。但我也很饿，而这个区域什么都没有。我的单心室心脏快速跳动着，恐慌开始从 “战斗或逃跑” 模式中缓和下来。我可以休息一下，思考一下，但我不能永远待在这里。

我下一步该怎么办？